闪灵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我是秉着一种科研的态度来观看这部电影的,否则,这部电影绝对不会出现在我的观影清单中,因为我对恐怖电影有一种强烈的抵抗心理,更何况我在豆瓣评论页面上看到这样一句评论:“看恐怖片就像吃安眠药一样,看得多就越觉得不可怕。即使是恐怖片经典之作《驱魔人》,看得多了也会麻木,再也不会害怕。任何事情都有特殊例子或者例外,《闪灵》就是一个越看越令人感到可怕的例证。”
但是,我最终还是因为一个名字而改变了主意——Stanley Kubrick——《2001太空漫游》、《发条橙》等多部堪称伟大的电影的导演。
《闪灵》所讲述的故事发生在1980年的冬天,作家Jack得到了看管一个名为远景酒店的差事,这对Jack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工作环境,景色优美,远离城嚣,一间庞大的酒店就只有Jack和他的妻儿一家三口居住。但是,Jack的妻子Wendy愈发发现酒店里气氛诡异,他们的儿子Danny经常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但是这里除了他们一家之外别无他人;而Jack除了一整天闷头写作之外,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直到有一天,Wendy惊讶地发现丈夫这些日子来埋头创作的文稿里密密麻麻地只有一句话: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整日没有娱乐的工作让Jack变成一个无趣的人。)这时,面目狰狞的Jack已经站在妻子身后对她举起了斧子…有观众曾戏言之,说整部电影讲的就是一个精神分裂的儿子和一个躁狂症的父亲的故事。儿子Danny具有预知危险的超能力,即是黑人厨师口中所说的的“shinning”(闪灵),这成为贯穿整个故事的主要线索。
让我们先来探讨一下恐惧的来源。有人说是来自未知,人类对未知的事物向来报以持之以恒的敬畏,于是那些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永远被命名为先驱,敢于挑战未知,才配得上称为勇者。我们在看一部恐怖片或者惊悚小说的时候,会因为不知道下一秒会突然出现什么而神经紧张后脊发凉,以至于我会在第一次观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每隔一分钟就暂停一次让自己好缓过神来。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我在第二次观看这部电影的时候,仍然感觉到无可抑制的恐惧呢?
而《闪灵》不管是从角色设定、音乐、布景以及演员的表现来说都发挥到了极致。当这些元素配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构筑出一个足以让心灵颤栗的没有出口的迷宫。
严谨地算起来,整部电影里只有三个恐怖镜头,第一个是突然从红色的电梯里涌出的血海,这也是在电影中反复出现的恐怖镜头;第二是Danny所看到的倒在血泊中的死状残忍的两个小女孩;第三便是Jack走入237号房见到了那个身体霉烂的老女人。这三个恐怖片段各自印证了故事开头那个看守杀死自己妻儿并自杀的故事。两个身着蓝色裙子的小女孩是那个名叫Grady的看守的女儿,那个从浴缸里走出来的女人则是Grady的妻子,整个远景酒店都因为这一段不堪的过去而泡在腥腐的血浆之中。
相对于一般的恐怖片来说,这三个恐怖镜头在量上是远远不够的,但是在史蒂芬.金的原著中还有一个在篱笆迷宫里出现幽灵的情节却被导演和编剧决定删掉了,所以我们可以知道,《闪灵》并不是纯粹为了吓人而吓人的,导演用一种近乎朴素的方式来表现恐怖的氛围。例如,电影中跟随Danny骑脚踏车在空荡的厅廊里来回穿梭的那一组长镜头,把观众不由分说地推到了电影的情境之中,我们眼前呈现的即是Danny所看到的,每一个转角背后好像都隐藏着无数只阴森的幽灵。导演巧妙地利用了观众的视觉心理,制造了足够的悬念,不知不觉中,诡谲紧张的气氛已经悄悄地弥散开来。同样,在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中亦大量使用了这种类型的拍摄方式,《穆赫兰道》被认为是史上最难看懂的电影之一,一个很简单的情节却因为这样特殊的视角,产生了变幻莫测的效果。这不得不令人称奇。而相比之下,那些用灯光和音效堆砌出来的牛鬼蛇神,只能算得上是哄小孩的招数了。并且一次性的精神刺激过后,很多东西就会被观众所遗忘,这就跟现在所盛行的选秀节目一样,只是一种变相的哗众取宠,而所有的快餐文化无疑是同一个下场:人们吃得快,排泄得也快。
此外,演员出色的表演也是这部电影成功的主要因素之一。许多跟库布里克合作过的演员们都知道,库布里克先生是位几近偏执的完美主义者。在《闪灵》的拍摄过程中,有许多镜头都被重拍了3、40次,最多的甚至达到87次!
所以每一个镜头都是有存在的必要的。甚至分割故事情节的时间点,由Interview开始,紧接着是:Closing day—A month later—Saturday—Wednesday—Tuesday—4pm。时间间隔逐渐缩短,好像在向观众传达一个信息:时间轴越向后延伸,主人公的神经就越濒临崩溃状态,就像一根橡皮筋,刚开始拉伸的时候可以很轻易办到,但是越到后面橡皮筋就会紧绷得难以动弹。被幽闭在与世隔绝的酒店里越久,男主人公所度过的一天就越发漫长,内心的孤寂和绝望也就挖掘得越深。
在人物关系上,Jack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被动的角色,开头医生帮晕倒的Danny检查之后与母亲的那段对话昭示了这一点:Jack两个月前因为喝了点酒,回家的时候看见Danny把他的文稿弄得满地都是,一气之下就把Danny的手臂拽脱臼了。所以才有了在远景酒店里当发现Danny的脖子有被掐的伤痕的时候,母亲首先就怀疑是Jack做的,更何况在这之前他刚刚告诉妻子,他做梦梦见自己把妻儿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了。当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发生,Jack理智尚存的时候,家人对他的不信任已经把他推向了悬崖深渊。于是满怀苦闷的Jack一个人来到金色大厅,对着空荡荡的酒柜,许了一个愿:“上帝啊,我愿意为了一杯酒而他妈的出卖自己的灵魂。”于是上帝让他如愿了,名叫罗伊德的领事给他倒了一杯冰镇威士忌。于是他一边享受自己出卖灵魂所换来的美酒,一边向罗伊德吐苦水,原本两个月前发生的那场家庭悲剧在他口中成了三年前,他说自己只是稍微用多了几寸的力气,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还向妻儿保证以后将滴酒不沾。酒柜边的谈话这一幕成为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也是加速了剧情进展的火苗。于是当Jack来到237号房见到那个形状恐怖的疯女人后并没有跟自己的妻子说出实情,他将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了Danny,说脖子上的伤痕是Danny自己弄的。潜台词很明显:我没有伤害他!他很努力的想要在家人面前澄清自己,并且诚挚地希望他们能够陪他一起留下来。也正是这样,Jack把自己逼向了另一个极端。
这部电影的特色还表现在它的色彩运用上。《闪灵》拍摄于1980年,但是却很难看得出时间的痕迹,因为从整个远景酒店甚至到篱笆迷宫,都是由工作人员搭建起来的。远景酒店的室内设计尤其令人称道,我们比较容易注意到的一个地方就是酒店的电梯设计,深红的门,黑色的框和沙发,以及雪白的墙,红黑白这三种对比强烈的色彩搭配让画面看起来庄重无比,突然电梯门打开了,成吨的嫣红的鲜血从电梯里涌出来,溅上雪白的墙,淹没了黑色的沙发,代表血腥和暴力的红色成了占据一切的力量。
然而,在电影中的另一个恐怖画面——237号房的浴室——导演却用一种暧昧不明的绿色来表现,让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诡异的气氛,一个年轻而漂亮的裸体女人从浴缸里走出来,Jack下意识地走过去与她亲热,我们都知道电影中描写肉欲的镜头一般都会以红色或黄色来作为整个画面的主色调,以此来表现激情。于是,Jack很快就从镜子中看到他怀里的女人的真面目:一个皮肤溃烂的老女人!画面中的绿色恰好体现了那种像是触摸到尸体的冰凉的触感。
关于电影的结局,争议众多,导演似乎经过一番很激烈的心理挣扎最终决定了让故事回归主流路线——母亲带着儿子逃离了远景酒店,而丧心病狂的Jack则迷失在篱笆迷宫里,被冻死了。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拉回到了远景酒店金色大厅的照片墙上,上面写着“Overlook Hotel July 4th Ball,1921”。照片中间是一位长得极像Jack的青年,环绕他周围的是一群身着二十年代礼服的光鲜亮丽的男女,他被永恒地留在那里,留在了他想要永远留下来的地方。就像一个复杂曲折的童话故事讲到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城堡里——虽然符合观众的心意,但是却让人觉得没有新鲜感。但无论如何,导演想要传达给观众的决不是绝望的呐喊。最后,舞会的音乐响起,母亲和儿子逃离了梦靥,Jack也终于拜托了沉重的责任和孤独,他们纷纷得以如愿以偿,这样不是很好吗?
没有生的希望,就没有死的恐惧。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就像那些从来不出门的人永远不知道“回家”这个词的分量,只有经历过痛彻心扉的磨难,才会更真切地感知生命的美好。 面对各种各样对《闪灵》的非议,库布里克这样说:在人类的本性中有一部分生来就是有问题的。每个人都有邪恶的一面。恐怖小说所能够做的就是将这种无意识的邪恶展现出来,我们能够看到它却又不必受到它的威胁。同样,鬼怪小说吸引我们的地方是因为它迎合了我们渴望长生不老的心态。如果你怕鬼,这说明你相信鬼是存在的。而如果鬼不存在的话,淹没便不会是生命的尽头。